建安二年的隆中,深秋的月光像撒了把碎银在茅草屋顶上。诸葛亮把最后一卷《孙子兵法》合上时,窗棂外飘来熟悉的药香——是黄月英又在捣鼓新配的草药了。

他推门出去,正撞见黄月英踮着脚往屋檐下挂晒干的艾草。粗布裙裾沾着泥点,乌发随意挽成髻,几缕碎发垂在泛红的脸颊边。听见脚步声,她回头咧嘴一笑,露出颗俏皮的虎牙:"孔明快来!试试我改良的诸葛连弩模型!"

诸葛亮望着石桌上巴掌大的木弩,眼里泛起笑意。这姑娘总爱捣鼓机关术,去年冬天用木头做的会走路的小狗,现在还摆在他书房里。"月英,这弩弦的弹力......"他刚开口,就被黄月英拽着袖口往工坊跑。

工坊里堆满了奇形怪状的物件:会转动的水车模型,能自动舂米的木人,还有个半人高的木牛骨架。黄月英抓起把凿子,眼睛亮晶晶的:"你看!我给木牛加了新机关,只要转动这个轴......"她俯身调试齿轮,后颈的碎发扫过诸葛亮手背,痒得他心头一颤。

这一颤,颤得诸葛亮整晚睡不安稳。他躺在竹榻上,望着漏进月光的窗缝,满脑子都是黄月英捣鼓机关时专注的模样,还有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药草香。第二天天没亮,他就爬起来去后山砍竹子,想编个竹篮给她装工具。

春去秋来,隆中岁月慢悠悠地淌。黄月英会在诸葛亮读书时,突然从背后蒙住他眼睛,让他猜手里的新发明;诸葛亮则会在她熬药忘了时辰时,默默添把柴火,再把冷掉的饭菜热上三遍。可两人谁都没戳破那层窗户纸,直到那年隆冬的雪夜。

北风卷着雪粒子往屋里灌,诸葛亮正在修补被吹坏的窗纸。门"吱呀"一声开了,黄月英顶着满身雪气冲进来,怀里还抱着个木箱:"快!试试我新做的暖炉!"

木箱打开,竟是个精巧的铜制手炉,炉盖上刻着卧龙纹样。黄月英蹲在他身边调试机关,火苗映着她睫毛上的冰晶:"我在炉底加了机关,炭火能烧整整十二个时辰。"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,轻轻扑在诸葛亮手腕上。

诸葛亮鬼使神差地伸手,替她拂去发间的雪。指尖触到发丝的瞬间,两人都僵住了。工坊里静得能听见火苗噼啪声,黄月英突然站起来,打翻了旁边的墨斗。黑色丝线滚到诸葛亮脚边,缠住了他的草鞋。

"我......我去打水!"黄月英慌慌张张跑出去,在井台边猛拍自己发烫的脸。她望着井水里晃动的月影,想起父亲黄承彦说过的话:"孔明这孩子,表面沉稳,内里却是团火。"

当晚,诸葛亮在月下站了整整两个时辰。等他终于鼓起勇气去敲黄月英的门,却发现门上挂着个木牌,歪歪扭扭写着:明日试木牛,丑时三刻,后山见。

丑时的后山一片漆黑,只有半山腰透出点点火光。诸葛亮循着火光走去,看见黄月英正围着木牛打转,手里举着松明火把。木牛比上次见时完整许多,四条木腿关节灵活,背上还驮着个草人。

"看好了!"黄月英转动牛尾的机关,木牛"哞"地叫了一声,迈开步子往前走。诸葛亮追上去细看齿轮构造,却冷不防被黄月英拉住手腕。她把火把往地上一插,火光映得眼神格外明亮:"孔明,这木牛能载千斤粮草,可它......还差个名字。"

"叫......叫"月英"如何?"话一出口,诸葛亮自己都吓了一跳。黄月英的脸"腾"地红透,伸手要打他,却被他反手握住。四目相对的刹那,周遭的风雪都安静了,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。

"月英,我......"诸葛亮刚开口,就被黄月英踮脚堵住了话。她的唇带着草药的清苦,慌乱中还磕到了他的牙齿。木牛在旁边"咔嗒咔嗒"走着,驮着的草人歪歪扭扭,倒像是在给他们道喜。

建安十二年,刘备三顾茅庐。诸葛亮走出隆中那日,黄月英把新改良的木牛图纸塞进他怀里:"此去若要运粮草,按这个法子造。"她眼眶发红,却硬是没掉眼泪。诸葛亮突然把她搂进怀里,在她耳边说:"等天下太平,我回来陪你做一辈子机关。"

后来的日子,诸葛亮在前线指挥千军万马,案头却总放着个小木牛——是黄月英临别前塞给他的。夜深人静时,他会对着木牛发呆,想起隆中的月光,想起那个总爱把头发弄乱的姑娘。

建兴三年,诸葛亮南征。军报里突然夹着封信,黄月英在信里画了个怪模怪样的木兽,说能喷火吓退蛮兵。他看着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,仿佛看见她趴在工坊桌上,边画边咬笔头的模样。

五丈原的秋夜,诸葛亮强撑着病体调试最后一批木牛流马。姜维捧着黄月英托人送来的新药方,声音哽咽:"夫人说,这药里加了隆中特有的艾草......"他话没说完,就见丞相望着北方的眼神突然柔和下来,像极了当年在月下编竹篮的书生。

秋风卷着星落,木牛流马的齿轮声渐渐停歇。而在千里之外的隆中,黄月英抚摸着新做好的诸葛连弩,把写了一半的信塞进木牛肚子里。月光洒在她鬓角的白发上,远处传来熟悉的"咔嗒"声——是她给诸葛亮做的报时木人,正在提醒该喝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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